“原来是孔令熊啊，怎么你也在这儿？”

孔令熊有一大堆的话想要问米莎，却全都堵在嘴边说不出。

“要碰个面吗？”孔令熊紧紧地握着手机，掌心里满是汗水。

“如果经纪人允许的话……”米莎犹豫着。

“是，是这样啊……”孔令熊用手掌覆盖着手机的话筒，垂下手臂来靠在墙边默默地思忖着。

“你和芦名小姐在一起了吗？”米莎在电话里问。

“不，我们只是……偶尔才见面。”孔令熊有点慌张地解释着。

“她很辛苦啊，作为老朋友你多问候她一下吧……啊，她来了，不说了不说了。”

电话挂断了，孔令熊愣在原地。

阿若还在会场里等，他连忙赶回去，看到她还坐在那里，面色通红地叫喊着。场上刚刚结束第三场较量，可能是对裁判的判决不满，场里响起了嘘声，孔令熊对阿若示意了一下，手掌向下按了按，要她别太激动。

第四轮举牌的女郎仍然是绫，第二次出现在擂台上她已经换了一身装束，上次是亮红色金属光泽的高叉连体紧身衣，现在则是草木绿色的抹胸上装搭配白色超短裙，胸前印着赞助商的标志。她认真地绕着擂台走了一圈，观众席上上千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她身上，她丝毫不为之所动，每一步都迈得十分均匀，就算是穿着10厘米的高跟鞋也不摇不晃。虽然没有特别出挑的身高优势，也一眼就看得出拥有扎实的基本功。孔令熊听她说过，在高中时她曾是校舞蹈团的主力。

“小绫姐……”在嘈杂的人声中，阿若低声细语着。

“我可羡慕她了。”孔令熊说，“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失去风度，这就是我们的学生会长。”

“你看着她的眼神，和看别人的时候都不一样。”阿若望向已经抱在一起的两名拳手，“你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不不，我们是……”说到绫的时候，孔令熊就会不能自持地语塞。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她，而且还是在阿若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样的关系的情况下。

“不用解释嘛，你抱着我的时候，那种眼神我更喜欢。你也没有把它给过别人，对吗？”

孔令熊感到从脚底到头顶贯穿着一阵寒意。只有他知道，现在的阿若并不仅仅是个咖啡店的女招待和大学的插班生那么简单。他何尝不喜欢美丽而又温驯的阿若，几乎每个男人都会喜欢，而且每个男人都比他更适合去喜欢她。话又说回来，他们共同拥有的那些秘密，也让他们事实上根本无法分开。从见到她的那时起，他们的命运其实就已经被神之手粘合成一体了。

喜欢是一种很重的感觉，它让一个人弯下高傲的腰，再做不了随心所欲的自己。对方轻微的一举一动，都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去解读，每一句轻声细语似乎都蕴含着百篇文章。而且，它的到来不会有任何预兆，有的人被它折磨一辈子，有的人到死也没能体会得到。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感到棘手，那尊名叫卡利斯托的巨神，就如同阿若的化身一般，他再也无法用看待普通女孩子的眼光看待她了。她好像更敏感，更易碎，也更不可取代。因为，她是一颗“心脏”……

四轮对决过后，终于轮到了王牌选手之间的大战。开战前，照样会插入一段艺人的表演，从观众的欢呼声来看，这次登场的乐团比米莎的人气要高很多。演奏了两曲之后，双方拳手才从擂台两侧的通道里高调地出场。

“碎岩者”具志坚启嗣是佩德罗集团支持的拳手，连锡拉库萨·霍都穿着他的纪念衫。他肤色黝黑，穿着鲜艳的花衬衫，有一头短而闪亮的金发，是个高挑而帅气的年轻人。对面的马蒂亚斯·多内特身材壮硕，手臂粗得惊人，以一身模仿警察的装束出现，戴着大圆墨镜，叼着雪茄，挥舞着假的铁链和镣铐，一副凶暴的模样。

“这都是大赛给的设定，别看他这样，他可是把克罗斯比从冠军台上打下来的人，而且是一场绝对意义的完胜。”拉德琴科看到孔令熊有点不屑和疑惑的表情，解释道。

“那个渔夫小子倒是我喜欢的类型。”菲利斯说，“居然能打到警长面前。”

“具志坚启嗣，前圣贝尔纳迪诺地区大学蝶泳冠军，转行搏击只有三年时间，增重很有效，技术也进步神速。”

“原来是同行吗？那我的眼神果然不错。”菲利斯笑道。

“据说他的腿像大铁锚一样，又长又重，根本不是常规兵器。就算是多内特也没见过这样的对手吧。”

“你支持谁？”阿若问。

“我向来站在新人一边，不过警长一看就很难对付啊……”

扫踢、低踢、回旋踢、高鞭腿、脚跟落。

游泳选手出身的具志坚启嗣，在格外强化了双腿的力量和技巧并且成功增重后，就如同大白鲨一般可怕，一套连环腿法直接把多内特逼迫到角落里，多内特那双铁拳也无从发出，只能在身前仓促抵挡。他几次寻找反击的机会，都被海浪一样的腿法推了回去。丰富的经验傍身能让他不至于被快速击倒，局面上却看不出任何胜势。

再严密的防御终有疏漏的瞬间，具志坚启嗣的高踢终于找到破绽命中了多内特的额头，将他踢得撞向角柱，鲜血也从他口中涌出。可是具志坚仍没有留守的意思，一记重拳将多内特打倒在擂台上，裁判立刻开始了读秒。

观众席上传来的阵阵惊呼表示，局势已经完全被具志坚启嗣掌握。“实力居然这么悬殊，具志坚启嗣，他也许是百年不遇的天才。”菲利斯赞叹着。

“可是多内特之前的比赛里，一上来就被压制的场合也不少。他的韧劲实在惊人，就算对手能一时占优最后也赢不下来。”拉德琴科有不同意见。

“这次的差距是不是太大了？”阿若扭过头问，“你遇到过这样的对手吗？”

“腿法快的人我应付不来。他们的体重和我差不多，却比我灵活太多。我们专攻的角度不一样，球场上的防守可不能扫腿。”拉德琴科解释着，“摔法才是我的拿手戏。”

在那部电影里他确实把主人公摔得不轻，整个办公室里的道具几乎都用上了，从台灯、笔筒到复印机，而且现场打得血迹斑斑。当时的场景，就和现在的擂台差不多，饰演主人公的演员最终还是依靠腿法扭转了局面。

多内特勉强在裁判数完读秒前站了起来，可是具志坚只需要再命中一脚，就能将他彻底击倒，所有的观众都这样认为。多内特把持冠军宝座已经很久，改朝换代的局面总是大家喜闻乐见的。他擦干了脸上的血，重新站了起来，但状态已经大不如前。具志坚摆好了迎战架势游走在他的身周，就像斗牛士一样，要等待愤怒的公牛自己流干全身的鲜血，再自豪地赠与它光荣的最后一击。多内特那样的壮硕体型，想躲开具志坚的铁锚显然是无比困难的，结果刚回到战斗里，立刻又结结实实地接了三脚，大概只剩下勉强站立的力气了。相对的，他并没有获得很多有效击中具志坚的点数，就算是僵持下去拖到比赛时间结束，也不会获胜。

渐渐地，观众席上开始发出嘘声，他们想看一场矛尖盾利针锋相对的比赛，作为赛事的重头戏，不该是这样一边倒的局面。多内特的教练立刻叫了暂停，他坐在擂台角落里，用毛巾擦干嘴角的鲜血，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具志坚启嗣本来可以乘胜追击，被教练中断心情有些不爽，在另一个对角闭眼休息。

裁判走向多内特的教练，似乎在问他是否放弃，多内特用力吞下瓶中剩下的水，一挥手臂推开裁判，重新踏上擂台中央，摆好了架势。

“还要打啊？”孔令熊也为多内特捏了一把汗。

“唉，白来了。”菲利斯摊了摊手，“我可是押了多内特赢啊……”

“别押太多啊，会红眼的。”孔令熊说，“我来这里之前，瓦瓦也警告过我，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赌……”

关于锡拉库萨·霍的事情，还是说的越少越好。意思差不多的台词换一个人说，效果也差不多。

“所以你过得一点激情也没有啊。”菲利斯一脸不屑，“一般这么说的人，生命里一次冒险都没有过吧。”

我真是好几次连命都差点扔进去啊。孔令熊想，但是要说出来也太显得怯懦了。

“对对，我总是循规蹈矩地过日子。”

“你就别为别人担心啦，我下的注还没到我的心理底线，这是个游戏，游戏你懂吗，并不是比赛啊。”

“对他们来说，这几乎就是一场战斗。”孔令熊指指场上再次绞缠在一起的二人，“他们在拼出命来打啊。”

“呐，阿若，你觉得呢？”菲利斯有点尴尬地岔开话题。

“我第一次看这种比赛……警长……很专注……”

在这样的酒店里，围坐的观众大多都是下了注的，场上每一次局势的改变，都和他们的账单有着密切联系。阿若和孔令熊一样，将眼前的比赛视为正真正铭的战斗，而且她看得更为聚精会神，双方每一次击中都会让她身子颤动一下。

不过她说的没错，马蒂亚斯·多内特虽然处于劣势，但始终没有放松战斗的意志，更不用说选择放弃。这就是说，他心里相信自己仍然有胜利的机会，或许在不断抵挡的过程中，就能看到那个转瞬即逝的胜机。

“篮球也是这样，时刻保持专注，如果在逼迫到无路可走的时候能传出一个好球，就能改变局势。”孔令熊倒是突然来了兴致。

“我们的专注就是要抓住对方锋线哪怕半秒钟的迟疑，没有比擒杀四分卫更爽的事儿了。”拉德琴科握紧拳头，似乎脑内已经回到了球场上的峥嵘岁月，“上次和巴里大学的比赛，我……”

“你们都是野兽吗？”拉德琴科正要用手指演示一档攻防的跑位，就被菲利斯打断了，“我都不敢看你们的比赛，你还想不想站着毕业？”

“别说我啊，新生报到的时候，只有你是拄着拐来的吧？”拉德琴科竟然反唇相讥，菲利斯顿时红着脸低下头。

“只是玩的时候不小心啊……”

喜欢运动的人身上难免带点伤，特别在意的人也不多。现在菲利斯的脚踝上还有手术留下的伤痕，不过也不影响她穿着露脚面的船鞋四处闲逛。

孔令熊也因小手术缺席过比赛，不过最让他感到遗憾的，大概还是那次到吉尔克里斯特学院与奥罗拉·巴宾的失之交臂。永远没人接听的电话，让他始终捉摸不到她心情的变化。他坐在训练场门前的台阶上守望每一个过路的学生，直到夜幕吞没最后一丝温暖的光。

然后，一直孤单地，走到了那个时候。

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阿若身上，她好像完全没有在听他们刚才的对话，还在为场上的拳手揪心。忽然间，多内特闪电般的沉下腰，避开了具志坚几乎必中的高扫腿，观众席里发出一阵尖叫，如果这一脚命中，胜利将不再有悬念，然而连具志坚也不相信刚才充满自信的一脚竟然落空了，暂停之前所有同样的攻击都是结结实实地命中，而且多内特的体力看上去也所剩无几……

爆裂的重拳命中面门！脸颊！下巴！又一轮连环打击！多内特蕴藏已久的攻势终于抓住了对手不到半秒的破绽，如开闸的洪水一般释放了出来。具志坚启嗣连怎么防御和躲闪好像都忘记了，硬生生地挨了三轮毫不停歇的狂攻，直到满脸鲜血，力竭倒在地上——“极限警长”马蒂亚斯·多内特第四次防卫了自己的冠军腰带！一场从绝地里逆转的完全胜利！

“谢谢大家，从现在起，我已经不是‘极限警长’了！”单手举起腰带的多内特一手捏着话筒大声宣布，“我的名字是——‘无限警长’马蒂亚斯·多内特！”

赢了一笔钱的菲利斯比多内特还兴奋，她一个挨一个地拥抱了身边所有的人。在欢呼声中，拉德琴科却独自坐了下来，思考着一些事情，他巨大的身躯像磐石般钉在观众席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