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令熊和阿若当然不可能在希姆的房间里过夜，他们在午夜过后回到了“环型赛道”。

“你说我像四分卫的意思，我现在明白了。”在隔开卧室的屏风前，阿若停下来说。

“我想保护你，不愿看你一个人过得太辛苦。”孔令熊说。

“从看到我的第一眼起？”阿若直视他的眼睛。

“千真万确。”孔令熊不假思索地回答。

阿若没再说什么，道过晚安之后，两人就各自回到各自那边。不管多晚，阿若睡前都要洗个澡，听到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孔令熊的脑海里也波浪翻滚。

在过去的四年中，夜里走入他梦中与他幽会的女子，算来两只手都不够用了。不光是奥罗拉，也有与绫或者米莎甚至场边并未相识的女生的梦中缘。年轻男子的脑中无不充满电闪雷鸣一般的性幻想，可是直到现在，阿若的身影一次都没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在清醒的时候编些哄她的故事倒是可以，在意识之海的深处，却还没为她开辟出一方天地。哪怕他睡前和阿若怎样亲密地缠绵过，也还是一样，心潮的翻涌无关深海的寂静。

风暴不知何时就会来临。而自己，其实并不知道还能为阿若做些什么。她柔弱的身体和那头巨大的机械怪兽是那么不协调，而且那些神秘的胶体就像在榨取她的血肉。如果有可能的话，自己一百个愿意代替她成为怪兽的心脏，至少作为运动员还有的是体力可以牺牲。

维泰博……虽然离罗斯福不远，但的确是个陌生的地方。如果不是希姆特别提起，他都不会意识到身边还存在这样一个隐藏在河谷中的小城邦。“卡利斯托”既然已经在战场上崭露头角，接下来的一系列事情也就都会与阿若有关。霍如果一定要求她去那里，他必然会义无反顾地跟随而去。可是没有共同成长的经历，他终究无法看穿阿若心中究竟是怎样想。

一个无梦的后半夜醒来之后，孔令熊的脑内还是昏昏沉沉的。

在前往学校的途中，孔令熊发现一直隐隐约约出现在地平线上的“大刀”号不见了，连同上面搭载的机体也一同消失。路上的行人也都在议论这件事，从UNR-02袭击巴士事件开始，“大刀”号就一直驻守在这里监视着城镇，却一次也没有出动过。罗斯福小镇的边远换来的是无人问津的和平，可是视线中的和平并不代表事件不会在视线以外发生。

“听说有演习。”

“演习？怕是要真打。”

“没可能，拉文哪儿能这么快就凑够翻盘的兵力，他们现在顶多是一群食客，干什么不得看王昭顺的脸色？”

“要打也不会从我们这边出动啊，他们自己还有一半地盘呢。”

“首府都被打成那个样子，现在就想打回去是在说梦话吧。”

孔令熊心里知道，拉文现在还没有翻盘的能力。洛·卡巴哈尔在弗洛斯特维尔招兵买马不过几十天，也还不成气候。不过，如果“卡利斯托”加入这个战局，波莫纳的“战鬼”就会变得像豆腐一样脆弱，那只硕大无朋的黑蜘蛛或许也和普通的结网小虫没两样。能不用任何武器，只靠一双拳头就彻底摧毁UNR的战绩，任何一个亲见的人都会对其寄予厚望。可是知道“卡利斯托”与阿若的关系的人就只有四个，而“卡利斯托”究竟给阿若的身体造成了什么样的负担甚至损害，谁也说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卡利斯托”真的参战，造成的后果是无法预料的，因为连霍也还没有找到抑制“卡利斯托”的办法。

他看了看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阿若，她口中念念有词，仔细听了听，是在背诵一段数学公式，真不知她是怎样做到镇定如常的，她就像身上完全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

阿若进了教学楼之后就要晚上8点以后才会出来，她把自己的日程安排得满满的，除了花在路上的一点必要时间之外，几乎每分每秒都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孔令熊就算在学校的时候，也很少见到求知欲像她一样旺盛的。

不过今天阿若破天荒地在下午来到了佩吉中心，有了正式的学生身份，她进入健身房没有任何障碍，甚至孔令熊都没有发现。当他在跑步机上发现她时，她已经不知不觉地跑了3公里。

阿若将飘柔的长发松松地束起，露出精巧的耳轮，脂粉未施的脸上汗水淋漓。上身是水蓝色的运动背心，搭配透气运动短裤，四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外，除了肌肉线条还没完全成形，她已经和周围的同学没有任何区别。即使如此，比起初见时的羸弱身体，以正常男性的审美眼光来看，她现在的身材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来这儿也不告诉我？”等阿若从跑步机上下来，孔令熊已经等在一旁了。

“你不是在工作嘛，我自己可以安排时间的。”阿若说。

“就算要练，最好也找个教练？”

“不必了，我只是不想像上次那样弱不禁风。”

阿若抬起手臂擦着汗水，她连毛巾也没有带，任汗水浸透所有的衣服。

“但是这样不行。”孔令熊一把抓起阿若的手腕，拽着他来到场边一名女教练面前，“乔伊斯，帮我个忙。”

那女教练叫做乔伊斯·温莎，有着红铜色的肌肤和白亮亮的牙齿，头发剪得很短，穿着紧身运动衣，脖子上挂着哨子。“女朋友吗？关系不一般啊。”她说。

“没错。”孔令熊爽快地承认。

“以前怎么没见过？”

“健身主要靠自觉。”孔令熊故作轻松地笑，“她想锻炼，我才介绍你给她认识。”

“好吧，想要怎么样？我看你不需要减肥啊。”就在刚才两句话的时间里，温莎已经将阿若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

“想变得很强，能像爱娜·菲利斯那样吗？”阿若问。

“没可能。”温莎毫不留情，“爱娜是我们的冠军，想拿冠军就得拼天赋，有那种天赋的人，各个学校抢都抢不过来。”

“乔伊斯在这儿已经四年了，校队的选手她都带过。”孔令熊说。

“给专业运动员的课程和一般人是不一样的，一般女生来健身房都是为了减脂和保持体形，没有谁真的要和校队的选手决一胜负吧？”

“能不能变得更强呢？”阿若一脸急切地握住乔伊斯·温莎的手摇着。

“别……这样可不好。”孔令熊连忙将阿若的手拉开，拽着她来到另一边。

“不行吗……”阿罗委屈地低着头。

“从来没有那种立竿见影的练法。”孔令熊说，“而且你究竟是想干什么啊！”

“既然‘卡利斯托’是最强的战士，那它也该有颗最强的心脏吧……如果他们要我战斗，我不怕。”

她平时对孔令熊言听计从，要她往东绝不向西的样子一扫不见，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内心最深处用重锤敲出来的，声声都透着不容更改的决断。

“既然要介入战争，就别把它当游戏。”孔令熊认认真真地告诫，“不然，我死去的那些朋友，他们会不得安宁。”

“我，我会变得很强的！”阿若用力捏了捏拳头。

“‘艾尼亚克’也很强，至少在那天之前我们都这么认为。”

亲眼见过“圣马力诺神罚”并且近距离接触过那些残骸的孔令熊，对那部最早的UNR至今心有余悸。

“别那么说，‘大熊C’可是对付两部都不费力的。”孔令熊正在对阿若继续说教的时候，希姆从一旁走来插话。“想找到你，来这儿准没错。”

“要把命运完全寄托在一部还不了解的机体上，我可乐观不起来。”孔令熊眉头紧锁。

“阿若说得没错，无论如何先从把自己变得强壮开始吧。虽然‘强壮’这个词对女生来说不是那么友好……不过实际的效果自己知道就好啊。”

希姆简单地穿了套在学校服装店买的运动服，让自己不会显得太过耀眼，妆面也基本没做。健身房的常客大多拥有足以凭之自负的身材比例，希姆在其中并不显得突兀，倒是阿若新手和外行的样子让教练看得一针见血。

“你们……又做了试验吗？”阿若轻声问。

“做了假人模拟受力试验，不过没有得到预期的反应。”

“为什么？”孔令熊问。

“人没有心脏就不能算是活人。”

“果然是这样啊……难道非得阿若不可？”

“至少现在没找到第二个人……所以阿若，你能和我们合作，我们怎么答谢你都不够。”

“那就帮我定个健身计划吧，希姆一定很有经验的。”阿若面对已经很激动的希姆绽开了格外灿烂美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