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桃宫门前孔令熊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他才意识到还没吃饭，路边已经没有什么还在营业的快餐店了，只有一家便利店亮着灯。他走进去买了两个热狗，边走边仓促地吃了。出门之后，夏帆已经不知去向，四面望去，路上只有他孤单一人。

他平整了一下衣襟，挺起胸向桃宫院内走去。也许阿若会和他面对面碰个正着，这时候他应该拿出学生时代奔赴赛场的雄壮姿态，让在另一个时间里绵绵不绝的灯光和掌声为他重铸一个顶天立地的形象――他已经太过疲惫和颓唐了。

经过白天的训练，他已经看出来了，在四名机师里，他确实是底子最薄的一人，大学篮球队的主力已经是他的上限。对其他人来说，他的天花板只是他们向上攀登的一个小小台阶。训练的间歇，他们说起自己的履历，每个人都有着一长串值得写入回忆录的光荣。宋雪容从小练习舞蹈，大学时已经是一名出色的体育舞蹈选手；拉菲克保持着惠特尔地区大学男子链球比赛的纪录；具志坚启嗣就更不用多言，拿满了游泳冠军后大学毕业，参军立下战功，退役后又转行格斗，样样都堪称顶尖。对于运动这个概念本身，他们和考文垂一样都具备职业级的素质，而自己就只能望他们项背――刻苦的修行不过只是让追赶他们的梦想看起来不那么虚幻。

霍叫他来的目的，根本都不是为了战斗，只是为了应付阿若和“卡利斯托”身上可能发生的突发事件。霍十分严肃地向他阐述，这俨然已成为了不可抗拒的使命。然而，预案中的极端情况并没有发生过，所以他并不知道具体要怎样去做，眼下更是觉得无所事事。

阿若在通话中说她要去游泳，孔令熊就已在脑内构想了她不下百种的泳装姿态。说来也阴差阳错，俗话说泳装是女孩子的战斗服，可是孔令熊至今还没见过阿若穿泳装的样子。尽管她已经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坦诚相见，可这是意义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情,好奇心驱使他折向游泳池去看一看。

桃宫的露天游泳池在一号楼的后院，旁边是八块网球场。酒店里出租球拍和服装，孔令熊经过时，那里已经有五六个人在对练。他认出其中几个是白天见过的医护班组的成员，还有贾法尔·吉尔莫尔,伴随着拍子的挥动，他们掷地有声地呼喊着。能被霍选中的人大多非常自律，虽然不需要强制的大运动量训练，但也没人会放松对身体的要求。绕过球场后，来到了楼后修成贝壳形状的泳池畔，这里的人比网球场稍微多一些，泳池的一侧有几个之前没见过的男女青年披着浴巾伴着果汁聊天，池中只有一名男子在仰泳，他戴着不太合时宜的泳帽和泳镜，腹部微微凸起，池边没人在看他。另一侧，在挂着七色彩灯的阳伞下，一位穿着朱红色的印花三角比基尼泳装，身材曼妙的少女正悠然自得地斜靠在躺椅上，炫耀般翘起光洁细长的双腿。看到孔令熊走来，她懒洋洋地抬起右手。

“欢迎啊……”

“希姆，”孔令熊边和她打着招呼边走向她，“看到阿若了吗？”

“她不在这儿。”希姆回答。

“她说要来游泳的。”

“逛街也很累的啦，她先去休息了，克里奥陪着她呢，不用担心。”

孔令熊“哦”了一声，侧身在希姆身旁的另一张躺椅上坐下。对面正在聊天的男女不约而同地向他射来警觉的视线，只一瞬，他觉得背后有点针扎的感觉。

“见不到她有点失望？”希姆问。

孔令熊摇摇头。

“每天都能见面，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我们可不是在度假。”希姆抬起双臂放在脑后，视线投向遥远无垠的夜空深处，“我们得应付时刻会出现的敌人，是训练还是放松，或者是想要去约会，都得围绕着战斗来做打算。而战斗，你明白的，随时都会有人死去……”

“不，别说这些，虽然我明白，可是我不想听。”孔令熊慌忙地摆着手要希姆不要再说。她和夏帆难道达成过什么默契，像约好了一样要将奥罗拉的往事从记忆之海中捞出来吗？

“对不起，如果你还没适应战斗，那我向你道歉。”

“那倒不用，我有心理准备。”孔令熊很快从片刻的失态中冷静下来，“冒昧地问一句，你们是现在唯一在研究无人机的团队吗？”

如果无人机能成为战斗的主力，至少不会有那么严重的伤亡。孔令熊想。

“研究无人机的团队不止一家，但我们这次是抢先了。”

“拉文也成立了无人机开发组，具体的进度我不清楚，反正已经一年多没发表成果了。现在就别提了，我都不知道组里逃出来多少人。”

“是贝弗利大学支持的工作组吗？”希姆用细微至极的声音说。

“你……还知道些什么吗？”孔令熊皱着眉抚着下颏凝重地问。他并没感到十分惊讶，战火带走什么都不再足以让他震动。然而现在他想知道更多信息，为自己心中已经垮塌得不剩什么的废墟上稍稍添上一砖半瓦，让希望不至于变得一无所有。

“小松崎红叶好像开始行动了，他拿到那两部UNR以后，马上就通过洛·卡巴哈尔召集了一些原来的校友开始拆解，我们可能很快就能知道它们的底细。”

“是阿若打倒的啊，就这么落在他们手里，便宜他们了？”孔令熊很是愤愤不平。

“没办法啊，我们现在没有这个能力。”

“这样的话，我们自己再捕捉一部就行了吧！”

“你再仔细想想吧，要那么做，不是还要让阿若去冒险吗？”

“我，我来干！‘野牛拳王’也能搞定！”孔令熊站起身来冲着希姆孩子气地拍着胸膛说。

“做你该做的事情吧。照顾好阿若，别让她出什么意外。”希姆连脸也没有转一下。

“我就这点儿事儿？”孔令熊张开双手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怎么，你不是她男朋友吗？”希姆侧了侧身子，将光洁的双腿交叠起来。

“我是很喜欢她……可是……”孔令熊觉得有些进退两难。

“难道你们俩的关系……还没进展到那一步？”希姆一挑眉毛，好像听到了很感兴趣的事情。

“大概比你认为的程度要轻很多。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我们甚至连亲吻都没有过。”

“真意外，你不愿意还是她不愿意？”

“她可是这里唯一能启动‘卡利斯托’的人，我一根指头都不敢碰她。”

“明明一直都在秀恩爱，你说这个谁信啊……”希姆低头用手指拨弄着微卷的发梢。

“她喜欢我抱着她，所以就尽可能多抱抱她啦。”孔令熊故作轻松地说，视线却被希姆的指尖牵引着。她将秀发卷在食指上，又轻轻地在红润的脸颊上弹开，半是娇羞半是忧愁的表情和精致美妙的五官搭配起来，她整个人都像是醉在了夜色中。

“都不知道该羡慕还是该惋惜了，要是让我也像你们这么辛苦地维持着，用不了半个月我大概就得崩溃。你可别等她真的遇到……什么麻烦事儿再后悔啊。”

话一出口，孔令熊的四肢立刻僵住了，空气也瞬间停止了流动。片刻过后，他低着头站了起来。

“我去看看她吧。”

“都告诉你她已经休息了，你难道不觉得累吗？”希姆语气中有些不悦。

一整天的训练已让孔令熊的双腿像灌铅一样沉重，来到池边本来就是靠着一股气在硬撑，希姆兜头的一勺凉水，让他这口气立刻泄了。他呆立了几秒，就不顾形象地蹲坐下来。

“她的睡眠也是我们的监控项目，这是经过她同意的。现在她在协助我们的研究，最需要的就是安静平稳，所以拜托了，别打扰她吧。”

希姆也从躺椅上站起来，缓缓地走到孔令熊的身后，蹲下身子搀扶他。她身材很是娇小，比孔令熊矮了大约一头，即使身体经过充分的锻炼，要扶起他来仍是有些吃力。在扶起他的瞬间，她轻轻将身子前倾了一些，让湿润绵软的乳沟和他的手臂进行了一次亲密接触。

“多谢你。”孔令熊站起身，没有任何异样的反应。他摇晃着酸痛的肩膀，步伐如重锤击地般向外走去。

希姆的蜜桃服务碰上了一块冰冷顽石，竟丝毫没起作用。孔令熊知道希姆想表达什么，她对这里的每个人都很重视，都会给出因人而异的温柔，可这终究不是深入内心的爱抚。他也没有预见到，只是和阿若分开一个下午，就会让他如此低落。走在回房的半路，希姆留在他身上的芳香与触感才开始进入他的大脑，随即像拍向岩石的浪尖般碎成雪白的泡沫。走廊的灯整夜都开着，让他的疲惫更深。他打开门，身体顺着重力踉跄了几步，就扑通一下倒在床上。脸和床铺接触的刹那，他抬起右臂试图揽住身边的什么物体，却只是摸了一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