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天亮以前

和奥罗拉·巴宾分手之后,孔令熊便没有再与其他女性做爱,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下一个交合的对象竟会是绫,而且还是在露天的院子里翻云覆雨。绫那柔软的身体,像是象牙色的麻药,将一束束激烈的电波刺入他的大脑,令他的理智碎成无数粉末。他最后的力气便在月光下用尽了。

“你应该很受女孩子欢迎啊。”绫伏在孔令熊的胸口轻声说。

“人和人接触,就会有压力,就会有痛楚,接触得越深,就会越侵入他的生命……刺人的针不会有感觉,人却总会因此受伤。”孔令熊说。

“人当然会痛,所以我们要学会爱抚。”绫缓缓在孔令熊的胸上移动着唇,一厘米一厘米地吻着,手指划过他身上一道道创伤留下的疤痕。那些是他为了保护阿若,在逃难中受的伤,溃散的砖石,飞溅的碎片,曾一度将他变成个血人了。可是在他的怀中,阿若几乎毫发无损。

“为什么和我做到这种程度?”孔令熊问。

“怕你忍不住对阿若出手。”绫直起身子。

“在你眼里我是那样的人吗……”孔令熊再次将眼神盯紧了绫的眼睛。

“你的心还是透明的,真好。”绫垂下眼皮,喃喃地说,“我确信你不会伤害我,而且,你让我很满足。”

“穿上衣服吧,真的会着凉的。”孔令熊拍拍绫的背说。

“我很热啊……”绫的肌肤真如火炭般灼热,她的声音也近乎呻吟。

孔令熊抱起绫,在她的唇边印上深深的一吻。

“这样可以画个句号吗?”一吻后,孔令熊便将绫放下。

庭院中两具全裸的躯体于银辉中相背而立,男子雄健而女子柔美,正是自古以来画家最喜爱描绘的人体形态,如果说是神的化身,也不能算是夸张。但对二人而言,这仅仅是浩渺无垠的人海中,两颗砂粒遵从本能的一次接触。

整个晚上,两人会心地没有说过任何一句甜言蜜语,只是尽其所能地施予与接纳。孤独中的人们偶尔相遇,谁也握不住对方人生的那把钥匙。都穿上衣服之后,两人重新仰卧于星河月下,近在咫尺的两只手却没有再次相牵。

“我要回去了,替我再和阿若问声好。来不来埃姆登,你自己决定。”

 

天亮的时候,绫与孔令熊话别。孔令熊便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在阿若醒来和瓦瓦回来之前赶快再洗一个澡,让自己精神起来。

“小绫姐姐回去了?”他洗完澡,只围着浴巾出门来,就碰上阿若等在浴室门口问。她穿着背心短裤平底拖鞋,睡眼朦胧。

“她也有工作啊。”孔令熊说。

“一晚上都没回来睡?”阿若绕过孔令熊走进浴室,随手把门关上。

冷落了她吗?孔令熊心中暗自不安。门的另一侧传来淋浴的水声,他不能在这里停留。

他下楼在客座里坐了一会儿,店铺要中午才开张,他可以利用上班之前这一段短暂的时间梳理一下心绪。

科萨克·纳马斯的突然出现,非常令人在意。虽然“沙魔”几乎全军覆没,但纳马斯作为唯一一个知道“圣安东尼奥”号有哪些幸存者的拉文军人,他仍然有重要的价值。在全体幸存者撤退到里贾纳前,他曾做过一次统计,这至少说明他仍想为科克·温布尔顿留下些线索。

他喜欢拉文市,在被占领之前,那是一个有着无限可能性的繁华都市,是一颗强健跳动的心脏。即使一直埋头在实验台前也不会感到寂寞,即使总是面对图表和论文也不会觉得枯燥,因为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思维的火花迸现,那些体力和思维同样活跃的伙伴,不分年龄高低,都让他感到极易相处。他们有着共同的高远目标,将细微的工作点滴汇流成河,在钢铁的巨人站立于大地之时,金属的敲击声便是赠予他们的喜报。他是个工作狂,没有挑战的生活他曾经根本不屑一顾。

在不可控的危险迎面扑来之前,谁都以为自己是个了不起的挑战者。“圣安东尼奥”号上死了上百人,其中不乏堪称一人军队的大权威大学者,死了就是死了,谁都一样,肉体炸裂,灵魂破灭,血浸黄沙,随风四散。自己身上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疤也在时刻提醒着地狱之门近在咫尺。每个人都要面对这永远无法想象名为混沌的敌人,并且没有任何人获胜过,人生是场必败的战争,不能自己决定开始也不能自己决定结束。

保护阿若的时候,他的记忆是一片空白,接连不断的巨响,弥漫空间的烟尘,有的年老体衰者甚至就因为这些而丧命。他那时已经顾不得自身,为了让怀中娇弱的少女从死地里逃生,他可以不顾一切去踏尸蹈火。在医院时,医院遭袭,在逃亡时,舰船也沉没,是命运太不眷顾他了吗?不,当恐怖降临在所有人头顶,这样的事情会在任何时候发生在任何人身上。两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已经是他莫大的幸运。他的命运与拉文所有人的命运共同,苟活一日不过是在肉体与心灵的创伤之上多刺一刀而已。城市还在燃烧,黑暗还在侵袭,拉文的心跳变成了痛苦的痉挛。在数小时车程之外的埃姆登,志士们还没有放弃,但是他们需要力量,需要强大到能彻底击溃黑学院的力量。力量的本质提升只能通过技术的进步来获得,他的老师立花景良教授却曾语重心长地和他讲过:“技术没有时间表,在你达到目前能力的极限之后,仍会有收获,但不要幻想在某一天一定会来。”

世人所见过的最强大的力量,莫过于一手酿造“圣马力诺神罚”的那部神秘机器人在一瞬间展现的破坏力。无论是拉文还是波莫纳,都不曾拥有那种威力的破坏兵器,就连大战舰的主炮也做不到。对那部无名的机器人大家都讳莫如深,快两个月了,还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它的线索,它就像是在空间中撕开了一个巨大裂缝,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了。但是它在大地上留下的创伤是真实存在的,被融化的钢铁的温度,他也曾亲手感受过。这一定不是一个不能解开的谜团,如果这种力量能够被拉文所用,夺回首府,返回家园几乎是唾手可得。如果落在波莫纳手里,也许整个大陆就会遭受涂炭。无论如何,那部机器人会是改变局势的关键,绝不止他一个人会这么想。

但是想得再多,他接下来也还是要去学校上班,那里的琐事他更不能放下。昨天的比赛赢得痛快,今天学校里的气氛一定会热闹不少。

尽管阿若衣架上的衣服并不多,她还是每天都会换一套搭配,并且喷上淡淡的香水。今天她穿了简洁的白色连衣裙,手腕上套着小巧的花饰手环。孔令熊带她去买日常穿着的衣服时,顺便也买了一些饰品回来,不过她平时基本是不戴的,今天她却一反常态地主动佩戴饰物去学校。

“好看吗?”在门前阿若提着裙摆转着圈问。

“和你一起上学我会有面子。”孔令熊笑道。

孔令熊一到学校,就带着阿若去巴尔德斯那里道歉。巴尔德斯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上午还有课,就在阿若的参考书上画了几页,让她自己先去读,有问题再来问。

书上写的是帕萨迪纳的基本地形和各地区概况,并没有太多理论性的东西,只是一些基础常识。帕萨迪纳大陆是一块C字形的陆地,加上附属的岛屿,现存18个地区和64个城邦,环抱着名为塞克洛普斯海的巨大水域。而大陆之外的水域则被称为德拉肯海,各地区与城邦为了开发这些水域下了非常大的功夫,彼此之间的争夺与摩擦贯穿了帕萨迪纳历史的始终。在惠特尔,这些内容本来都应该在高中之前学完,但阿若情况特殊,也只有拜托大学教师巴尔德斯先生多费一点时间了。 

2016-12-06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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