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克星敦大学篮球队遇袭一事的连锁反应如人所预料的一样展开：所有校际比赛都被暂停，惠特尔警备部队在各城市周边增强了兵力，对出现不明机体的达利乌斯山附近地带进行重点排查。惠特尔和拉文的军方也认为对两地进行袭击的不明机体之间存在关联，他们将袭击圣马力诺的机体命名为UNR-01，将袭击惠特尔的机体命名为UNR-02，会不会有更多的不明机体出现，袭击其他的地区，目前无法预知。惠特尔当然也恐惧遭受拉文同样的命运，于是周边地区与城邦的长官们紧急举行了密会共商对策。会议没有对外声张，在一个未公布的地点举行，只是最后发布了一个各地区联合进入高度戒备状态的号令。

惠特尔的主战机型与拉文使用共通架构，配备最多的型号叫做“福尔图纳”，和“艾德瓦克”同级。罗斯福这种小地方也有“福尔图纳”的驻扎，惠特尔警备队派出小型陆上运输舰“大刀”号，在圣约翰斯通学院一公里外的一座废弃奶牛场停泊。舰上搭载三部“福尔图纳3.6”，后面的数字表明了机体设计上改动的次数。只要走出教学楼没多远，就能看到地平线上矗立着的三座巨像，这让学校的师生和罗斯福的市民们都平添几分不安。

“大刀”号舰长名叫关爵，在学生活动中心前召集了市民代表进行了一通宣讲，十分大声地阐明了当前形势的严峻性。孔令熊没有出席，他知道，在那种强度的袭击面前，“艾德瓦克”级根本连蚊虫鼠蚁都算不上，而且惠特尔也不会把珍贵的兵力投入到这座远离前线的小城。如果灾难真的来了，还是逃命要紧。他在关爵的演说之前就和瓦瓦、卡洛斯一起前往临镇的超市购进一大堆食品和水，并且探清了附近的所有路线。关爵的演说结束后，罗斯福市的各个超市瞬间被一抢而空。

七天过去了，拉文和波莫纳的战况依旧是拉锯战，惠特尔风平浪静。在此期间惠特尔的搜查队冒着生命危险进入达利乌斯山，当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兵工厂，探查途中也没有发生任何伤亡。戒备状态解除了，遇难者也都入土为安。葬礼在埃姆登市的荣誉公墓举行，惠特尔的长官和各学校的代表都到场表示了慰问。

“皇朝”号仍然占据着拉文市的中心，格里菲斯的陵寝已经被他们炸成了平地。黑学院的援军源源不断地通过波莫纳的运兵船运送过来，在日益沉重的压力下拉文也组织不起什么像样的反击。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洛·卡巴哈尔和米莎·利夫在科克·温布尔顿的授意下秘密返回拉文，以弗洛斯特维尔为根据地，开始募集当地的反抗力量。黑学院侵吞了拉文西部大部分的土地，但是东部的力量还没完全被他们击垮，只不过新武器的研究必须要安定的环境才能进行，科克·温布尔顿必须留在埃姆登主持局面。听到这个消息，孔令熊惊得目瞪口呆，洛·卡巴哈尔俨然已经成了现在拉文实际上的二号人物，而这个二号人物竟然和自己同龄，大概是拉文现在确实也没剩下什么人了。

自己什么时候已经成了被遗忘的人呢？躺在学校的草坪上，孔令熊想。苦读四年，在枪炮之下，最后也不过是这样倒在了事业的起跑线后。他的研究员生涯，看来要永远停留在两星期了。

远远地，他看到裙摆飘飘的少女向他跑来。

“第一阶段考试，我通过了！”

这七天压抑的日子里，阿若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在圣约翰斯通的学生们惶惶不可终日时，只有她还保持着十足的学习状态。按照补习的安排，只要她通过四个阶段的考试，就能成为圣约翰斯通的正式生。现在这条路已经走完四分之一了。

阿若手里握着成绩单，蝴蝶一样飞来，通的一声就坐在孔令熊的身边。孔令熊拿过她手中的纸片展开，上面的成绩是货真价实的，为她辅导的老师们依次在上面签了名字。

“放个假吧。”自从他们来到这里，阿若还没好好享受过一个完整的假期。白天她要自觉地念书，晚上还要在咖啡店招待客人。孔令熊想，她应该有个属于自己的假期了。

“真的？”阿若瞪大了眼睛惊喜地说。

“紧急状态解除了，我们可以去做些想做的事情。”

他早就想这样说了，只不过阿若的学业一直都是箭在弦上。她白天很勤奋，傍晚很辛劳，夜里睡得十分安详，过着生物钟丝毫不差的规律生活，好像是为了通过考试而精心打造了节律。在她实现阶段目标之前，孔令熊不想打断她，因为他自己也曾有这样过来的日子。

“我们去埃姆登吧。”阿若说。

“哎？”孔令熊陡然直起身来。

“小绫姐一直都很想让你过去吧。”

“啊，是……是啊……”孔令熊的心突然砰砰跳得很快，言语也支吾起来。

阿若双手叠在膝上，远远望着天空。

“我还没有离开过这城市，我想看看书上说的那些地方是什么样的。”

世界上有无数美好的事情，大多数人却只能从书上领略到它们的一鳞半爪，在方寸大小的人生中反复咀嚼被他人淘沥下的寡淡味道。有时间，有精力去发现，已经是件非常奢侈的事情，即使双腿还没有感到疲倦，心灵却已先衰老了。

在阿若还没有堕入这泥沼之前，孔令熊觉得机会难得，应该尽力满足她的需求。

“那我和绫联系一下？”

“还要答应我一件事儿。”阿若轻声附在孔令熊的耳边说。

在警戒状态下，学生们不被允许离开罗斯福市，他们只能聚集在学校的活动中心、体育馆、图书馆等地自行开展活动。7天内，学校里举办了15组歌手的演唱会，10场篮球赛，6场辩论赛，2场时装秀，1次搏击比赛和1次裸体自行车游行。大家在紧急状态下迸发出的想象力和潜能简直像火山一样，很多参与者甚至都不知道学校里有这么多奇怪的人才。以上活动举办的时候，阿若都在图书馆里埋头苦读，平素最活跃的那些人，此刻都选择了沉默，其中也包括几乎没在图书馆出现过的特纳·克拉夫。图书馆里比平时都要空旷，太多人无心向学。特纳·克拉夫和其他几个体育生占据了一张大桌子。如果是平时，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出现在校园里，身边都会围着要签名和合影的人，可现在的克拉夫浑身缠绕着沉重的怪蛇，低着头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像块生冷的灰铁，面前摊开的书本许久都没翻动过一页。

特纳·克拉夫的消沉，不光是因为竞争对手的陨落。他不但不知道校际比赛什么时候能够恢复，而且连职业队的态度也变得不确定。紧急状况已经解除但调查还没有进展，威胁可能随时存在，这种状况下各种比赛可能都会暂停。也就是说他的前途受到了不可抗力的阻止，除了咒骂上天之外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于是他一反常态地拿起书本，至少不能让自己以一个尴尬的结果结束学生时代。

和他一样想法的体育生还有几个，他们在图书馆结伙温习，因为基础薄弱，常常为了一些简单的事情争吵不休。图书馆本是个安静的地方，这几个人激动起来却往往忘记了。如果不是阿若及时过去劝止，他们就会被管理员赶出去。不过也正因如此，他们和阿若也都认识了。

特纳·克拉夫表达了想去看望列克星敦的宿敌的意愿，阿若适时地将这话转达给了孔令熊。他扮演着她监护人的角色，而她也确实无法一个人行动。她娇滴滴地和孔令熊说了很多，说得他根本没有余地回绝。

“也好，我有些事情想问他。”孔令熊说。

“别问他太多，他不会想提起的。”

回到店里后，孔令熊马上帮着阿若向瓦瓦请假。想到阿若就算在课业最紧张的时候也没放下店里的打工，瓦瓦也同意给她放上几天假。

“你们要去列克星敦啊，能不能帮我打听个人？”听了孔令熊和阿若的计划，瓦瓦也有事情相托。

埃姆登是赌客趋之若鹜的大城市，那里什么人都有可能出现。孔令熊想。“好啊，是谁？”

“车王锡拉库萨·霍，退役以后就住在埃姆登，但是我不知道他具体的住处。我有样东西一直想给他，如果你能找到他的话，帮我转交吧。”

瓦瓦虔诚地从里屋捧出一个用深蓝色绒布包住的长方形物体，孔令熊接过之后估算了一下，少说也有20kg，而且内容物没有声音。对孔令熊来说，锡拉库萨·霍是个非常陌生的名字，但既然是瓦瓦拜托的事情，看在他为他们提供了这么长时间食宿的份儿上，该帮的忙不好推辞。瓦瓦叫他“车王”，这么看来应该还算是个有名的人物吧。

“可以再多介绍些吗？”孔令熊问。

“他在一年内获得过六项越野冠军，是有史以来最强的天才车手。总冠军数大概超过50。不过他已经退役30年了。我在车队的时候，是我的老师。”

锡拉库萨·霍退役的时候，孔令熊还没有出生。不过，听这战绩他配得上一个传奇的称号。如果是这样一个名人，在当地至少应该能够找到一些线索。于是孔令熊答应了下来，他从不会拒绝任何可能的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