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令熊在阿若的床上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睡在粉色的蛋糕屋里。无论是钻入鼻中的香气还是触碰脸颊的温热，都给他身处异境的奇妙感受。阿若就这么把他的脸抱在自己的胸前，微笑地守着他，窗外的太阳已经高挂在城里最高的钟楼顶上，新的一天就在绮梦中到来。

“背着我去做了什么？”孔令熊笑着问。

阿若身上已经不是昨夜当成睡衣穿的篮球服，而换成了白云一样素雅的连衣裙。她应该很早就醒来了。

“我绕着城跑了一大圈。”阿若说，“两个小时前就起来了。”

“注意点安全啦。”孔令熊边说边翻身起来，“既然有了学生卡，就来学校的健身房锻炼吧，随时开放。”

“今天就可以去办？”

“他们应该都准备好了吧，祝贺你，我们的小狗。”

他们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学生活动楼去取阿若的学生卡。手里握着这张蓝色小卡片，自称为“阿若·圣马力诺”的女孩子才真正成为了阿若·圣马力诺，她能完全合规地使用学校所有的设施，这才是她在这所学校迈出的真正的第一步。

在这之前，阿若就已经和这学校里的普通女生没有什么区别了，孔令熊可以清晰地觉察出她融入校园的努力。当她离开自己，身影消失在教学楼内时，一股怅然若失的情感涌上心头，从见面的那一刻就应该明白一切陪伴不都是以分离做结束的么？真正进入学校之后她就会有她自己的社交圈子，遇到各式各样的朋友。她天生丽质又有着娇柔身材，追求她的男子一定也不会少，她大概会挑花了眼吧，无论是谁，只要能真心对她好……

孔令熊离开了教学楼门前，在校园步道的正中央踽踽独行。他对阿若还抱着深深的愧疚，因为他至今都没有给阿若一个感情的承诺。说起来很简单的一句话有千斤之重，他自己尚且没有独自撑起生活的力量，奢谈要她托付如花似玉的青春，当然还有那个只有他们知道的，答应为霍保守的共同秘密。

圣约翰斯通学院有两个健身房，孔令熊所负责的名叫林登·佩吉健身中心，名字来自捐赠建设资金的商人，规模较大，面向所有人，但是只在中午之后开放。还有一所附属在篮球馆内的特拉维斯·布伦特健身中心，以学校首任篮球教练命名，24小时开放，规模要比佩吉中心小不少，只供学校各运动队的选手训练。孔令熊从布伦特中心的门前经过，正好看到爱娜·菲利斯迈着白晃晃的一双长腿，背了训练用的小包，手里提着运动鞋，光着脚走在路旁柔软的草坪里。昨天奔波了这么久，一早就恢复了训练的节奏，而且晨练完马上就去上课，真是让人佩服。她们这样的精英运动员，即使是外出度假也不会忘记用酒店的健身房完成日常规定的训练量。孔令熊对训练不是太狂热，到大四的时候能放下就放下了，没有了主力位置，运动量也降了下来。只有那些每天投一万球的人才能自己选择职业道路，这个道理他非常明白。

“嘿，菲利斯，早上好啊。”孔令熊挥挥手和她打招呼。

“早。”菲利斯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来。

“休息得还好？”

“再累也还是得通过运动调整，对了，告诉你一个消息。”

菲利斯招招手，孔令熊便赶了几步把耳朵靠过去。

“昨天晚上我收到了瑞恩的信息，列克星敦的疗养中心来了新病人。”

“专门说出来，看来很有价值？”

“是马蒂亚斯·多内特，‘极限警长’，不……现在是‘无限警长’的那家伙。”

“你的摇钱树？”孔令熊故作轻松地笑。拉德琴科昨天也说到过，马蒂亚斯·多内特是他发现的第二点线索。看来他的格斗家本能真是敏锐无比。

“瑞恩说他的情况不太好，是躺在担架上吸着氧送过去的，为了让我赚这笔钱他还真是拼命。”

“天哪……”孔令熊倒吸一口气，“比赛而已，逢场作戏，会打到生命垂危吗？”

“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身体格外虚弱。”菲利斯说，“就这么多消息，病人的恢复情况是保密的。”

“嗯……”孔令熊边思考边向佩吉中心走去，到了办公室后，他坐下来拨打了波利希姆妮亚的电话。霍的地下城信号不通，要联系他只有通过希姆。趁着健身房开门前的一小段时间，他还想确认事情的发展。

“这么早就来找我？”电话那端，希姆听起来还睡眼惺忪。

“不早了吧，晨练的人都走了一批了。”

“别拿你们学校的作息来套我们啊，我们可是没有休息日的。”

“我们走了以后你们又在加班？”

“理所当然的吧，‘大熊C’可是给我们带来一堆麻烦啊！”

他们给了“卡利斯托”一个代号，孔令熊一下就听出了她的意思。那部机体身上迷雾重重，保密才是第一要务。

“你们对它怎么样了？”

“托你们的福，克里奥现在还在疗养院躺着。”希姆倒是没有很生气，言语里只有一些无奈的音调。

“她去冒那个险？”孔令熊心头一紧。

“还不是看你去做了……”希姆的话戛然而止，“总之熊已进了笼子，不会再让别人受伤了。”

“卡利斯托”已暂时封存，近期不会安排别人尝试驾驶。孔令熊在脑内将这句话翻译成实情。

“或许这个错误是特别的。”希姆又说。

“错误？”孔令熊一愣，“什么错误？”

“你的错误。”希姆一字一顿地说。

将表示“错误”的“Error”发音稍作用力，便会成为表示“蓝色”的“Azure”，大概这才是希姆在电话里想表达的意思，孔令熊猜测。

“那可有点麻烦，我会去试着隐藏和修复它。”孔令熊回应。

“熊必须关在笼子里，但没人照看也不行。有时候我们还得顺着它的性子来。”

“我倒是希望它能好好睡一觉。对了，克里奥也去了疗养院吗？”

“怎么，你想去看她？她可是为了你们……”

“列克星敦大学的疗养院？”孔令熊打断希姆的话。

“特里尔-格林迈尔乡村俱乐部。”希姆严肃地说，“霍先生说了，她不适合去列克星敦，而且希望她静养，这段时间不宜探视。”

“好吧，对不起……”孔令熊有些内疚地说。

没再多说什么，希姆能掌握的情况已经都告诉了孔令熊。他挂断电话，开始一天平常的工作，脑子里所有的信息像一锅粥一样冒泡和打转，不过只要时间足够，这些信息总能组成一幅大体像样的图案。

特里尔，这又是一个埃姆登的卫星城，很小，也很偏远，比达勒姆还要远，和伍斯特的定位差不多，属于适合休闲度假的小山城，有几家高尔夫球场和酒庄，远远望去绿草如茵，在埃姆登酒店的前台，就放着不少他们的旅游宣传页。如果不是被霍拉去试机，孔令熊还真想带着阿若去那里放松一下，摘些水果品一品酒，说不定还能体验一下化不开的浓情之夜。

马蒂亚斯·多内特被送往列克星敦大学的疗养中心，布特·维拉克鲁兹和艾薇塔·沃森恰好也都在那里做过恢复，在他们身上都出现过之前未见的暴力倾向。想到这里，孔令熊的额头上不禁冒出了冷汗。

如果这还不算可疑，那什么叫可疑。

从希姆的话语中判断，惠特尔的高层也注意到了圣巴托罗缪区发生的事情并且开始调查，王昭顺肯定不是瞎子，凭那些无人机能打败两部UNR，谁也不会轻信。“卡利斯托”如果被军方盯上，阿若一定也会遭遇危险，他绝对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而且，也不知道UNR还有多少，下一次会出现在哪里。至于UNR到底是哪里制造的，由什么操纵，这些都是惠特尔军方应该着手调查的事情，自己应该是没有资格问东问西的。

阿若是“卡利斯托”的心脏？可是“卡利斯托”一直藏在圣巴托罗缪的地下，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圣马力诺？

UNR的出现到底有什么规律？能作为证据的样本还不够，这个结论无法得出。

洛·卡巴哈尔在做什么打算？米莎·利夫看来对他毫无留恋，这个人坚忍而且深有城府，或许极为自负，总之肯定不是个简单角色。

希姆、克里奥，还有未曾谋面的乌拉尼亚，这些从不以真名示人的女子环绕在霍的身边，给人格外神秘的感觉，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吗？

最后，霍到底有什么办法隐蔽“卡利斯托”？他和佩德罗集团、惠特尔军方的关系又是如何？

只要稍稍一闭眼，问题就从四肢百骸的血管和神经中涌向他的大脑，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