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传说

在史书没有记载的空白时代,有位娇艳可人又无比高傲的女王。她住在白云缭绕的城堡中,享受着臣僚和仆役们众星捧月般的供奉。她的名字并没有流传,芳龄也无人知晓。她怎么会成为女王?城堡又坐落在哪座山的山顶?传说的几个要素总是残缺的,却也充满着朦胧的美丽。总之这个故事就是这么没头没尾没道理。

女王的住所内,摆设着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光是挂饰就铺满了两间屋子的墙壁。她最喜欢正午躺在胭脂红的麂绒毯上,悠闲地欣赏射进窗棂的阳光经由满墙的金器银器反射形成的光斑。她日常所要做的主要事情,就是清早起来,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接收下面的人送来的贡品,并且享受他们花样繁多的赞美。她的恩惠被编成歌谣,排成戏剧,在城堡周围广为流传,而这些故事经由讲述人的口传,总是会变得越来越匪夷所思。

在这些传说中,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女王对城中所有的人都具备强大无比的吸引力。因为故事中并没有详述女王究竟为她的属下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情,而下面的人也并没有因为这种不公平的对待而发起什么运动。传说给出的理由是女王实在美得夺人心魄,以至于所有人都不愿意违背内心的本愿。当然了,这是传说嘛,只有骨架没有血肉,其他一切都得靠脑内补完。

据说女王是在一座雪山山顶的一个灌满了珍珠、宝石、牛奶、蜜糖、香料和苹果汁的池塘里,经由一棵有一百个人那么高,二十个人环抱那么粗的松木搅拌了一千次才诞生出来的,她刚刚迈出池塘,脚尖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山顶堆积了上百年的白雪与坚冰,竟然开始消融,化作了潺潺小溪流下山去,从此山上四季如春,人们才得以安乐地生活。据说如果有人让女王感到不悦,她就会收起暖意,让这座山重新回到冰天雪地的世界,所以人们竭尽一切力量,就为了讨女王的一个欢心。这当然更是一个夸张到极点的传说,就算是问起谁才能搬得动那么大的木头,传说也会无言以对。传说里还说到,她的周身散发着撩人的奢华异香,那是无人能够模仿的神赐的香氛,温暖、娇嫩、甜美,让经过身边的人忍不住浑身颤抖。更不用说她细白如凝脂的肌肤,红润如樱桃的朱唇,灵动如深潭月影的眼睛,奇峰耸动的美乳和修长纤巧的玉腿。就算把天下最纯熟的工匠都聚集起来,给他们最精致的工具和最高档的石料,也打造不出如此完美的女体。如果硬要挑出她的一点瑕疵的话,那可能只有传说本身的不可证实性了。反正没有人会和信口说出的虚构人物计较,随她怎样美得不真实吧。

因为她是这样不可思议的美丽,人间的所有衣饰对她而言都成了愚拙的负担。她从宝海之中缓步走出的时候,身上披的是香雾织成的霞光般的轻纱,手脚佩着绚丽的珠链,若隐若现的衣衫下,从手臂到肩膀,从胸部到足踝,都像是一道轻盈的流云。即使在自己的臣属面前,她也依然保持着仅用纱衣蔽体的艳靡装扮。她只需要坐在高高的宝座上翘起玉竹般的小腿,赞美诗和贡品就会源源不断地被呈进来。就算是虚构的形象,这设定也太夸张了,简直是把脑内储存的所有美好堆在一起,唯独缺少了条理。

虚构的宝塔当然还不止这么两层,她所经过的地方,脚趾触及的地方,指尖拂过的地方,都会留下她标志性的香氛,要一天一夜才会散去,城堡之中因此留下了几条芳香小径。可是,这些全部都是赞词中传达给她的信息,这座城堡里没有花朵,也许是所有的花都已经被用做了为宝海添香的原料。她自己除了能看到蜂蝶环绕在城堡周围之外,闻不到属于她独一无二的香调。久而久之,忧伤和厌倦就爬上她的眉梢。她的玉座又高又远,那些顶礼膜拜的人们没有一个能看到她眉间的不悦。城堡的末日在他们不经意间日日逼近。

终于有那么一天,女王从她的城堡里消失了,人们看到的只是高台上空空如也的宝座,四周散落着数不清的珠宝,闪着冰冷的光。没有人看到她的去向,就在一个分外晴朗的晚上,城堡的主人一去不返,小径从此没了异香萦绕,赞美诗也不再被吟唱,原本暖风轻拂的山间城堡顿时变得极寒彻骨。人们在城墙垛口守着,盼望着奇迹的出现。一天又一天,一年过去,无法忍受的人们纷纷离开,传说中春意永驻的城堡终究还是消失在茫茫的风雪里。

可是从那个时候起,下山的人们发现,山下的河畔争奇斗艳地开满了七彩的花,一条条彩练铺开在翠色欲流的大地之上。人们在山下建立了城镇,笑语随着缤纷的色彩飘向远方。有人说,这就是女王留给人们的赠礼,用取之不尽的芳香种子,织出一幅美丽长存的画卷。至于她本人,依然没有任何消息,因为无数种花朵能组成无数种香调,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味道,所有的少女都能变得香气袭人。是她,是她,还是她?也许她融入众生之中,过着平凡恬淡的生活,是否还会爱上一个英俊健壮的男孩?再没有人能说得清。

“故事讲了这么久,不会冷吗?”像从多米尼恩教堂浮雕中走出来似的少年,双眼如炬地灼烧着少女的胸膛。

“等不及了吗?”少女仰面躺着,周围是海一样的青翠,花瓣如珊瑚礁一般洒落在四周。在翠色的海洋里,一丝不挂的两具身体交叠着,纠缠着。“你都摸得到的,我这个样子,怎么会冷呢?”

“你已经醉在故事里了。”少年吻着少女滚烫的脸颊。

“如果这不是故事呢?”

“真是狡猾啊,又没人知道‘美得不可思议’是什么样子。”

“你敢大声说你不知道吗?”少女抬起手臂捧住少年的脸,细长的手指在他的脸颊上划着圈圈。

“让我多看一会儿就知道了。”

“真的,这不是故事啊。”少女的手指沿着少年的后颈抚摸下去,以他的脊背为画板,轻轻勾画着让人心痒的曲线。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和一位传说中的女王走到这个程度。”少年用更有力的臂膀回应着少女的抚摸,拼命地把她的身体束紧,生怕错过了任何一寸肌肤的炽热感触。

毫无保留的接触,毫无遮掩的爱抚,完全袒露的身心。少女和少年不再只是躺在草地上而已,他们被滚烫的情欲熔化锻冶,心与心合一,血与血交融。饱满的肉体已经满是汗水,在阳光下化作一副永远锁住二人的金缕衣。

“看看你周围的花朵吧,全都是我给你的……”

“对不起,我的视线……没办法从你身上挪开……”

牡丹、茉莉、玫瑰、薰衣草、含羞草、紫罗兰……

香气氤氲,浓得无法化开的情欲燃烧着雪白的身躯,她像被灼烧的蛇一样剧烈扭动,周身的花瓣被碾压成汁,和两人的体液混合在一起,直到他们身上变得五彩斑驳,分不清任何颜色的界限。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日以继夜的潮涨潮落。伴随着身体一次又一次剧烈的颤抖,孔令熊睁开了眼睛。覆盖全身的疼痛也同时向他的神经系统袭来。眼前只有熟悉的白墙,刚才完全是一场只可能发生在梦中的情欲游戏。

哪里有什么传说中的女王,那是还留在他心底的奥罗拉·巴宾残存的影像。

从伊萨卡沿河上溯,走不了多远就能够找到一座河边高山中的城堡。那还是贝弗利联合早期的贵族修建的,二百年前就已经废弃,如今仍然无人接收,已看不出过去的样子,甚至连城堡的名字都已被遗忘了。那年的暑假,奥罗拉倒是确实提议过到那里去探个险,寻觅一下废墟中是否藏着什么神秘的古剑之类宝物,顺便还可以玩些更大胆的游戏。可是到了约好的那天,两人在山下根本找不到上山的路,只好相视一笑转回家来。他还记得那天太阳晒得火辣辣的,他穿着熟悉的1号球衣,奥罗拉则是水绿色的超短上装和扎染的迷你裙,肩膀、腰肢和大腿都明晃晃地裸露着。一路上,她都和他粘得紧紧的,两人的手臂互相挽着从来都没放开过。虽然没有实现探险的愿望,可是她没有表现出一点点的不愉快。

他抬不起头,只能用眼角的余光扫视旁边,夏帆坐在床头,盯着一台显示屏。那上面是有关他身体的一些数据。

“你醒了啊。”看到他睁开眼睛,夏帆的眉头舒展开来。

“我还活着啊?”

“你得感谢阿若救了你。”

“阿若她……没事儿吗?”听到这个消息,孔令熊的疼痛就消退了一半。

“我不好和你说太多,她现在还需要休息,你就安心吧。”

“你是说……她需要休息?”

“怎么,有什么疑问?”夏帆盯着他的眼睛。

“都不是‘养伤’啊?”

“你对用词的精确要求还真苛刻。”夏帆笑了笑,“不过你猜得没错,她甚至都没有受什么伤。你要是好好听话,很快就能见到她。”


2017-12-05
评论
© 紅の桜吹雪/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