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型敌机警报，紧急出动！”

孔令熊甚至没有完全睡熟就被震天响的出动命令惊醒，他以运动员的本能飞快地穿上衣服，奔出楼门。

楼里的人都在奔跑着，他们要立刻到“因戈尔施塔特”号上各就各位。孔令熊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那就是保护团队中唯一的“超兵器”核心的安全。他冲到院子中，刚好与紧紧牵着手的阿若和克里奥碰个正着。

“太好了，你们去避难。”克里奥一把将阿若推向孔令熊的怀中。

“我们不需要出击吗？”孔令熊问。

“你们的出击是特殊命令，下令之前继续履行你的使命。”克里奥说。

这次应该又是瓦拉瓦拉人的反扑。孔令熊推测。如果和昨天一样，那还是具志坚他们大出风头。可是昨天早上，他和阿若都没有接到出击的信号，而且也没有关于敌机体型的描述。

孔令熊带着疑惑来到“因戈尔施塔特”号上，此时海斯特舰长和霍都已经在舰桥严阵以待，一名舰上的士官直接把他们带到了机库的休息室。推开门，具志坚启嗣竟然也坐在那里。

“谁去迎战了？”孔令熊问。

“哈雷、雪容，还有托马斯先生的第一编队。”具志坚冷冷地说。

“只留下了你？”

“何必明知故问。”具志坚站起身，甩手向门外走去。

“要去哪儿？”

“走廊，你以为我会逃跑吗？”具志坚说，“我吹吹风。”

他的面孔像块镔铁，轮廓鲜明透着寒气。

“‘因戈尔施塔特’号即将发动，请各位乘员各就各位，不要随便走动。”舰内广播里不失时机地传来通讯员的声音。

“坐回来吧？”孔令熊说。

具志坚启嗣抖了抖如同钢水浇铸过的嘴唇，一步一响地迈回屋内，端坐在靠墙的长凳上。休息室内有沙发，可他偏不坐。

不一会儿，墙上的显示屏中打出了此次行动的任务路线――目标出现在瓦尔德里克西南方向，战舰将前往西方的村镇李堡驻扎并展开迎击。贾法尔·吉尔莫尔控制两队无人机在维泰博外缘巡逻，配合维泰博自己的防卫兵团，提防从其他地方可能出现的奇袭。敌人的数目只有一体，经过雷达判定，敌机的体型是之前交战过的“甲兽”的三至五倍。

“什么东西啊……”孔令熊额头冒汗，经验告诉他，现在大陆上并没有能够制造那样大的单体战斗机械的兵工厂。

“那大概是‘甲兽机’（Mecha-Amon）。”具志坚启嗣说，“是‘甲兽’的完全机械化形态，没和瓦拉瓦拉人打过仗的人，是不会知道它们的存在的。”

“你见过？”孔令熊问。

“‘野牛拳王’本来就是被设计成能和‘甲兽机’对抗的兵器，在测试的时候，我与它们进行过很多次的模拟战。”

“霍先生捕获过‘甲兽机’？”

“没有，我们只有靠收集来的数据制造的模拟机，不过用来测试足够了。模拟机剩下来的配件，也都用在其他的无人机改装上。”

“他很执着啊……”

“据说当年袭击圣巴托罗缪的敌机里，核心就是一部‘甲兽机’，但那个时候，没人能对付他们。”

“是你的话，也许能实现霍先生的愿望。”一直在旁倾听的阿若开口了。

“是吗，谢谢你认可我。”即使本质再怎么高傲，在女孩子面前，具志坚启嗣也不能表现得嚣张。

“我在埃姆登看过你的比赛，很精彩。”阿若轻轻地拍着手说，“虽然看不太懂，可是你好强啊。”

“有什么用，输得不体面，我没话说。”具志坚连连摇头。

两人对坐在休息室的两端，谁也没有用正眼看对方。阿若当然也看出了两人间的不睦，她试着走近具志坚，他却起身挪向屋子更靠里的角落。

“说说那场拳赛吧。”孔令熊说，“你认为多内特的最后一拳有问题吗？”

“是我低估了他的耐力和搏命的决心。我尊重他，但是再战的时候不会给他留手了。” 具志坚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不像是打假拳的人。孔令熊心想。再见到米斯蒂·埃利奥特的话得和她说清楚。虽然这个男人并不是十分友善，但尊重强者更是所有合格运动员的必备品质。

“阿若，来，做一下准备。”室内的气氛一直凝重，希姆突然推开门出现，声音就像投入深深的泥潭，没返回任何动静。孔令熊和具志坚都只是抬了抬头，只有阿若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

“决定出动了吗？”孔令熊问。

“随机应变，但愿不需要。”希姆回答。

在“因戈尔施塔特”号开往李堡的同时，推测为“甲兽机”的敌机也在向 维泰博逼近。舰上侦察组放出小型无人机，不断地向控制台传送周围的信号来寻找敌机的踪迹。只要发现敌机的一举一动，“风暴羚”和“怒鳄”就立即出击。而孔令熊和具志坚启嗣，则视“卡利斯托”是否需要出击分别担任“野牛拳王”的驾驶员。在情况判明之前他们只能在舱里等候。在之前的战斗中大家都有一种感觉，“卡利斯托”并不是为了眼下这个规模的战斗产生的，它真正的对手可能一直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狠狠地盯着它。这样一来，“卡利斯托”每次出击都会意味着新的威胁，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解除它的出击禁令。

“放心吧，‘卡利斯托’不会伤害我的。”阿若跟着希姆走了，迈出门时，她转过头对孔令熊说。

门被轻轻地带上了，阿若的话却余音未消，在寂静中，孔令熊试图沿着她的意思潜入到更深的思维之海。

她的一切感受，都来自于那具充满胶体的蓝色躯体。当她全身被毫无缝隙地包裹时，她便与“卡利斯托”完全融为一体。已经出战两次了，她在“卡利斯托”体内的状态还有待观察，不过可以确定，她并没提出有什么过于不适的感受。至于敌机，她完全没有提到，在这之前出现的敌机对“卡利斯托”而言都太过弱小了，尽管这些家伙已经让佩德罗集团和惠特尔警备部队吃了不少苦头。

想要获得更多的资料就得更多次出战，可是谁也不知道以后出现的敌机是否越来越强，阿若身上承受的东西是否越来越重，是否还有其他人可以匹配“卡利斯托”……现在阿若就是唯一且特殊的存在，越是这样，当然越是不能轻易让她出动。对于佩德罗集团的众人来说，大概正在被两难的局面螺旋状挤压着。

“具志坚，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进退两难的事儿？”孔令熊问。

“你也是运动员吧，需要问我吗？”具志坚继续着头也不抬的冷淡。

“大多数时间来不及思考，所以不记得。”

在孔令熊最熟悉的篮球场上，面对多人的逼迫，要么凭借自身能力硬拼过去，要么条件反射般选择一种本能的战术将球分给可能出现在预想位置的队友，要么直接失误或给对方送出一个抢断。高中的时候他直接硬吃对方两人，大学时战术占据他的运动神经，面对准职业级别的高手结果就只有第三种了。比赛不计其数，只是没有一次能记得很清楚的。要是说起最能将他逼入困境的人，倒是有个现成的答案：当年只有一年级的列克星敦大学“红狼”布特·维拉克鲁兹，他现在因为汽车坠崖事件还在疗养院里休养。

“我的话也一样。”具志坚转了转自己黄金的手腕，向着空气挥了几拳，“只有一件事情是真正的让人为难。”

“肯定是很沉重的话题。”孔令熊说。

“有时候我觉得那个门槛我已经迈过去了。”具志坚将手臂水平悬停在面前，视线注视着静止的拳锋，“结果一觉醒来，它还在不远的前面嘲笑我。”

“那不就是所谓的‘宿命’吗？”

“准确的说，那就是我应该怎样体面地死去。”具志坚向虚空中刺出呼啸的一击，随即收回了锋芒毕露的拳头。

“我觉得最好的结局，应该是毫无预期也毫无痛苦地消失吧……”

“圣马力诺的神罚”、“皇朝”号的降临、拉文周边的拉锯战……不知有多少生命是以这种方式烟消云散，更不知有多少活着的人因这些事情承受着百倍于死者的痛苦，甚至想求一死却不可得。想到终结的话题，就会有种无力感，如果天下只有一个永远参不透的玄机，那大概就是这样。

“你的生命不再闪光了啊。”具志坚白了孔令熊一眼。

“无论是在大学，军队还是擂台，你都是出类拔萃的人。”

具志坚在鼻子里哼了一声，继续凝视墙壁。孔令熊也只有无奈地将头转向另一边。

就在这时，舰身发生了强烈的摇晃和颠簸，孔令熊和具志坚都差一点从坐的地方跌下去。他们抬头看着屏幕，原来“因戈尔施塔特”号已经到达了李堡的无人船坞，“风暴羚”和“怒鳄”也已经出击了。